【苍珩】惊鹿 拾叁
“我知道了。”云中水阁霞光万丈，落在长珩的眼角眉梢。
云中君背对着那万道霞光，将手中的丝帕递还给他，一双眸子看上去无悲无喜，“长珩，你该记住自己的身份。罔顾天命，背信弃义，不是你该做的事。明白吗？”
若不明白，又能如何。
长珩眼睫微微颤动，想起今日殿上，雨霖从小兰花那处换掉了奇幻流萤石，却引得丹音与她发生争执，最后闹到云中水阁。
不过是一点捕风捉影的传言，便让她落得个削去仙骨，打下神水厅的下场。
云中君不动他，却也绝不会让他做出任何有损仙家颜面的事情，雨霖之事不过是个警告。
长珩原本不明白为何此次云中君要如此大动干戈，如今看来，应该是他一时不慎，落下了把柄。
对雨霖的处罚不过是杀鸡儆猴，以此告诫他，若对谁有半点私心，便会让那人陷入万劫不复。
长珩垂下眼睫，将一切情绪收敛，“长珩此后必将谨记与神女的婚约，再无半点异心。”
“念你军功累累，此事不再穷究。”云中君转身，“但你最好记住了，恪守天命，绝不能踏错半步，这是你的本分。”
本分。
长珩攥紧手中的丝帕，眼中是化不开的阴翳。
这几万年来，收复失地是他的责任，遵守婚约是他的本分。前者是他自己下的决定，后者是他出生便带的天命。
他承了身份之便，本就不该有什么妄念，是以也从未想过要摆脱这诸多枷锁。
从前没有，现在没有，以后自然也不能有。
“可你真的想好了吗？”
涌泉宫内，朱红的墨渍在纸上晕开，长珩闭了闭眼，将容昊的手挣开，在名单上划掉了小兰花的名字。
他将笔搁在案上，扯出一抹笑来，“你不是希望我早做决定吗？”
容昊长叹口气，一时竟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怅惘，便只笑笑，又将常年不离手的尺八转了个圈别到身后，语气颇为郑重，“我自然是希望你过得开心些。”
说着又顺手抄过案上的茶喝了一口，敛了笑容背转过身，“不过此番你既已有了决断，往后便别再有任何牵扯了。”
这些事，即便容昊不说，长珩心里也是清楚的。
五百年的凡心，听上去很长，但在他三万余年的过往中，也不过是无足轻重得一段时光。更不用说，他将来还会有许多个三万年。
想来总有一日，会变得连想起来都有些模糊吧。
*
司命树下，小兰花抱着已经被雨霖换掉的普通石头，惶然无措地望着东方青苍，“怎么会这样？长珩仙君将我除名了。可他之前明明还表扬过我。”
东方青苍听得眉头蹙起。
小兰花不知道长珩对她的心思，但他虽然不太明白，却看得清清楚楚。
他猜想过长珩不会对小兰花表明心意，就像他绝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月族一样，长珩也不会为了小兰花背弃天族。
可他没想到，长珩竟然会把小兰花除名，这无异于亲手断绝他和小兰花所有的后路。
长珩究竟在想什么？
“你跟我来。”东方青苍一把拉过小兰花。他向来不喜欢猜来猜去，既然想不明白，那就去问明白。
小兰花此刻也没有心思跟他争执，便由着他施了隐身诀带着满天宫逛了一圈，最后在云中水阁外找到了长珩。
且找来得似乎还挺是时候。
云中君正面对着长珩负手而立，眉头微微往下一压，质问的话语便带上了些冷厉，“那你为何单单将她除名？”
东方青苍挑了挑眉，双手抱胸。小兰花也立时抬起头来，巴巴地望着长珩。
长珩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，手指却紧紧攥着衣袖，“她不过是云梦泽一株普通的兰花草，若非司命给了她机缘，是断无可能位列仙班的。”
“此番仙考夺魁，也不过是机缘巧合，算不得她自己的本事。且她修仙多年，灵力却还如此低微，想来也并无什么修仙的资质。我涌泉宫内怎会收一个连最差的仙役都不如的卑贱精灵呢。”
一字一句，宛如锥心刺骨。
小兰花咬着牙，却还是挡不住眼泪决堤般落下。
东方青苍蹙起眉头，按了按心房，然后侧头看着小兰花，气不打一处来，“有什么好哭的。本座等会就去打他一顿，给你解气。”
“你懂什么。”小兰花擦了擦眼泪，语气抽噎着，“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，配不上长珩仙君。”
“我原本也只是，”她说着说着，眼泪就更止不住了，“我只是想考进涌泉宫，想要离他近一点，就很好了。”
可如今，却也是他亲口说不配。
东方青苍不太能明白这种儿女情长，但他知道长珩可以为了小兰花与自己“勾结”。既然如此，又怎么会觉得她身份卑贱？
此事必定大有文章。
可他也不知该不该同小兰花说这些。
思索了一会，还是觉得应当问过长珩再下决定，便只按了按眉心，将难过得抽抽噎噎的小兰花又带回了司命殿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