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分风月

叶白衣×温客行

叶白衣望着温客行，又转眼瞥向在他身侧站着的周子舒，然后略微愣了一愣，笑着摇了摇头，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，这中原武林出了很多有趣的人。”

这小子乍一眼看去是个健全人，实则内里虚无，委实是一副将死之躯。可天人将死尚有五衰，苦不堪言，他却还能活蹦乱跳的，又委实奇怪。

说着他又叹了口气，心想这小子的病虽然棘手，却总比温客行看着好打发些，于是他难得起了两分算计之心，“我说帮你一个忙，却没说这忙由你来定。”

叶白衣微微抬起下巴指向周子舒，“这小子将死之躯，我虽一时没有绝好的方法，却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。”

“这样吧，待我回去好好想想，下次你们不妨再请我喝酒，没准我能想出法子。”

“诶~”温客行挑了挑眉，一把攥住叶白衣拿剑的手，然后状似无意般问道，“怎么我请你吃饭，你却帮阿絮的忙？”

叶白衣一顿，“难道你不想救他？”

温客行挥手夺过他手边的龙背剑，还顺手转了个圈再横到跟前。似乎很是感兴趣般，将手中的白玉扇都搁到了桌上，然后将剑上裹着的白布拆下，屈指轻轻抚过剑鞘。

“阿絮的病自然是要治的。”温客行俯身凑近叶白衣，手肘撑在桌面，堪堪压住了叶白衣衣袖的一角，“但此事我已有眉目，便不劳烦兄台了。”

说着他又垂眼看向龙背，眉眼弯弯全是狡黠，“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住处，我也不强人所难。”

“我看这把剑倒是把好剑，不如兄台先借我使使？待我想到了让你帮什么忙，你再来取回去，如何？”

……这更不如何。

叶白衣一时也有些头疼，这不知哪里来的小蠢货，一张嘴里像是装了千句万句的浪荡轻狂，还惯会顺杆往上爬。

偏生自己答应的事情，又不能食言而肥。

他想起很多年前，容长青带着容夫人到他面前。

他们二人琴瑟和鸣，即便是在喧闹繁华的人间，也像是寂静到只能看到彼此——或许偶尔也会映照出他的模样。

那时他还年少，也曾问过长青为何钟情容夫人。

至少在他看来，容夫人是个很平凡的女子，也并未有什么过人之处。

而长青只是笑着摇头，说容夫人帮过他，在他眼里容夫人便是世上最好的女子。

长青说，若有一日他也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便会明白。

可叶白衣武功盖世，即便肆意潇洒也从未遇见过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，于是他便打算换过来，换他去帮别人的忙。

但此时此刻，他却忍不住怀疑长青。

叶白衣猛地抽回衣袖，也不管温客行踉跄着险些倒向他，俯身将龙背抽回，“我随你同行，待你需要的时候唤我便是。”

温客行轻啧一声，“那兄台是要随我一道住客栈？不知兄台可有房钱啊？”

“房钱你出。”叶白衣转身便往上等客房而去。

虽然这小蠢货比较烦人，但看上去倒是一身富贵气儿，想来吃住是可以不用愁了。

再者说，这样喧嚣的人声，他也着实是许久没有体会到了。

“好嘞！”温客行望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眼底，才渐渐收了笑意。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，看上去竟有些历经世事的沧桑。

周子舒蹙着眉头，在他身边坐下，“老温，你认识叶大侠？”

温客行却没有回答，只笑道，“阿絮啊，借你银子用用？”

周子舒一噎，正想损两句，便又听他说道，“上回银子都交给阿湘了，待晚些时候，我找那小丫头拿了钱，便尽数还你。”

周子舒没出口的话便全数梗在了心头。

与温客行自相识以来，便从未见过他如此客气。莫说是还钱，他往常是连借字都不会说的。

虽还是一口一个“阿絮”地唤着自己，却分明能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，就好像他如今有了更在乎的人了，于是自己便成了次要的。

这种感觉……周子舒垂下眼睫，有些沉默地将钱袋递给温客行。

温客行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迅速发现他的沉默，笑着道了谢便去找小二结账，然后另点了些酒食，唤周子舒去吃。

只是他点的食物实在有些多，竟陆陆续续摆满了一张小桌。然后一盘又一盘地吃过去，像是在品尝什么世间少有的珍馐佳肴。

他一边沉默地吃着，一边回忆起过去的三十七年。

他也曾坐在那长明山巅，掬一捧新雪浅浅尝过，然后想起叶白衣那胡吃海喝的性子。

世人总爱追求武功绝学，总爱探访神仙踪迹，对此津津乐道，从不厌倦。可修得至高武学长生不老的长明剑仙，却只想走下山来，拥抱人间烟火。

无论是他，还是叶白衣。

想到此处他又扯了扯嘴角。叶白衣那个混蛋，老怪物，自己不想活了，就传功给他。还自以为是地给他安排好了余生，让他和周子舒相伴长明山。

简直，简直——

“你方才问我是不是认识叶白衣。”吃了大半热食，他才放下筷子擦了擦唇角。

“阿絮，我只是觉得，和他一见如故，似乎前世有缘。”

这样的话他也曾对周子舒说过，甚至说得还要更风流婉转些，但周子舒却知道那是不同的。

因为此时此刻，他在温客行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得认真。

一种简直这辈子都不想放手的认真。

就像常年行走于天地间的寥然旅客，忽然有了不惜一切也想要回的家。

“客行虽云乐，不如早旋归”